雖然簽訂了煤炭供應合同,但合同兌現率也只能維持在八成左右,諸如此類的購銷問題,使得電廠的發電計劃常常被打亂,不得不臨時到市場去采購,生產成本隨之水漲船高
“你來之前,平煤集團的領導剛走。”2月22日,湖北煤炭行業協會秘書長、平鄂煤炭港埠有限公司(下稱“平鄂煤港”)副總經理鄧世茂對記者說。
每年新春之際造訪湖北,是河南平頂山煤業集團負責人的慣例。與以往的拜訪客戶不同,平煤集團董事長陳建生此行還會見了湖北省省長李鴻忠。李鴻忠在商談中對客人表示,雖然當前惡劣天氣已經過去,但湖北的災后恢復和重建工作依然十分繁重,湖北能源短缺的局面在短期內不會改變,今后的發展還需要與平煤集團進一步加強合作。
湖北是南方缺煤省份的典型,在長期的電煤供應緊張的狀況下,在經歷跑煤“求人”后,湖北正在創新種種方式以確保電煤的供應。
新任領導人的“重要課題”
“如何爭取外省煤炭企業的支持,恐怕是湖北歷屆政府負責人新上任后都要盡快熟悉的重要課題。”湖北煤炭業的一位資深人士對此評價。
由于湖北的產業結構中,重化冶金所占份額較大,加之該省能源匱乏,煤炭在湖北的整個經濟體系中占據著異乎尋常的位置。湖北省經委提供的數據顯示,去年該省用煤量在8000萬噸左右,而從省外的調煤量就超過7000萬噸。這種局面,用湖北省原常務副省長周堅衛的話來說,就是抓湖北的工業經濟,首先要懂“煤”。
今年春節前由雪災引發的電煤緊缺也印證了這一點。“最低時公司旗下的電廠電煤儲量僅能維持一天,現在才緩過氣來。”某大型國有發電集團華中分公司高級工程師沈平(化名)告訴記者。
他所在的這家發電集團在湖北有四家大型電廠,火電發電量占到全省的三分之一強,每年的電煤需求量在1000萬噸左右。“像我們這樣的大型國有發電集團,每年的煤炭供應合同在前一年的年末就簽訂好了,但一到用電高峰期,還是不得不采取人海戰術去外面跑煤。”
三個老問題
針對節前煤荒時部分媒體提出的“建立煤炭儲備機制”觀點,沈平表達了不同的看法。大量儲備煤炭從企業角度來看是不利的。搞煤的人都知道,煤炭最怕落地,一旦落地儲存、裝卸和流動資金占用等成本都要大大提高。最理想的狀態是煤炭挖出來后立刻送上火車,運到廠后直接進鍋爐。
在他看來,春節前雪災對電煤供應的影響應當從兩方面分析,一方面雪災加劇了電煤運輸的困難程度,另一方面由雪災導致的電網坍塌也減少了用電負荷。兩相沖抵之下,湖北的電煤仍然如此緊張,只能說明一個道理:我們的煤炭供應機制有待改進。
首先,煤炭市場的宏觀調控未能發揮效力。“從2000年起,煤炭價格就被放大了,過多地強調煤炭與市場接軌,”沈平說,“有關部門要限制電煤價格,卻很難約束眾多煤炭企業。因為放眼全國,神華、中煤等央企的煤炭產量也只能占到全國的百分之十幾,行業集中度遠遠不夠。”
調控不力的結果是,沈平所在發電集團旗下電廠簽訂的2008年供應合同中,煤炭價格每噸普漲了40~60元,漲幅超過10%。該公司的一位領導在內部會議上無奈地表示,“我不反對煤炭漲價,但最多應該和CPI漲幅持平吧。”
其次是購銷環節中的誠信體系缺失問題。沈平告訴記者,雖然簽訂了供應合同,但該公司全年的合同兌現率也只能維持在八成左右,“緊張的時候只有四成左右”。諸如此類的購銷問題,也使得電廠的發電計劃常常被打亂,不得不臨時到市場去采購,生產成本隨之水漲船高。
最后是省間壁壘的問題。“這是個老話題,雖然國務院明令禁止,但地方上的花樣百出。如產煤省份以財政補貼的方式,將煤炭留在自己省內,還有煤礦對省內省外企業玩價格雙軌制等,像我們這樣的電廠就不得不吃暗虧。”沈平說。
“煤投”集結湖北用煤
電廠的買煤問題解決不了,最多是停機虧損。而對于地方政府來說,電力供應保障不了,就關系到地方經濟運行全局。于是在各地電廠的跑煤大軍中,頻頻出現政府官員的身影,湖北尤甚。
湖北經委一位負責煤炭供應保障的官員曾開玩笑說,他的工作是一項“走千山萬水,道千言萬語,吃千辛萬苦”的活兒。所謂“水靠天,煤靠人”,由于缺乏話語權,湖北方面在產煤企業面前顯得頗為弱勢,“每年省領導都要耗費大量精力在跑煤上,極端時候還以省委省政府的名義給外省相關企業發放巨額獎金,可見供求關系扭曲到什么程度。”湖北煤炭界的一位資深人士對此評價說。
“湖北的電煤就是全求人(麻將術語)。”沈平笑著比喻。為了改變這種局面,2005年,湖北專門組建了省屬的煤炭投資公司(下稱“湖北煤投”),來解決湖北長期以來缺煤鬧電荒的問題。該公司的成立,在湖北能源供給史上被看作一個大事件,開始組建時,即有業內人士評價,這種以資本為紐帶、政府搭臺、企業運作、構建煤炭供應長效機制的做法,開創了全國先河。
該公司網站上顯示,湖北煤投由湖北省國資委和湖北省能源集團共同出資,業務上歸湖北省經委領導。其主要任務是統一協調組織全省的煤炭采購、調運、儲備工作,并多渠道籌措資金,通過投資參股、建礦等多種方式,獲取煤炭資源,來服務于湖北省境內的電力企業和三十家大型骨干工業企業(如 華新水泥(行情 股吧)、 湖北宜化(行情 股吧)等)。
“實際上,湖北煤投公司的角色相當于政府的煤炭供應中心,只不過以企業的身份運作,使它能夠更多地采取市場化的手段行事。”湖北省社科院經濟研究所所長龔益鳴向記者介紹。
湖北煤投的董事長賈曙光在一份內部刊物中則撰文說,湖北煤炭供應體制由于受歷史原因和客觀條件的限制,一度形成了分散采購的格局,用煤企業之間相互抬價、搶奪資源,對外不能發出一致的聲音,導致湖北企業的煤炭采購價格居高不下。湖北煤投的使命,就是要在政府的統一協調下,整合全省煤炭需求資源,集中力量統一對外,以規模優勢來降低煤炭采購成本。
湖北煤投何以能做到這一點呢?前述湖北煤炭業資深人士告訴記者,湖北煤投掌握有電煤運輸中至關重要的鐵路計劃資源,使得其能夠上通產煤企業,下連用煤企業。
在該公司2月24日的一份湖北電煤調運報表里,記者看到,報表將青山、黃石、漢川等9家湖北統配電廠歸為需求一方,鄭州、西安、太原和武漢等四家鐵路局及其“勢力范圍”內的煤炭企業歸為供應一方。每家電廠的需求量和產煤企業的實際裝車量一目了然,在這樣的信息優勢前,煤投公司的統一協調功能自然得以體現。
大鱷 “建倉” 湖北
爭取產煤企業,在湖北看來是更為保險的方式,為了吸引產煤大企,湖北愿意讓外省企業控股省內寶貴的基礎資源。
平鄂煤港的前身,是湖北燃料總公司抬船路港埠(又稱“漢陽煤場”),與湖北襄樊的余家湖煤港、宜昌的枝城煤港,被湖北省政府列為保障煤炭供應的三大儲備煤場。在遭遇節前的煤荒后,如今這三大煤場都在新一輪的擴建中,余家湖煤港的年吞吐量計劃提高到1000萬噸,平鄂煤港年內通過改造后,年吞吐量也將攀升至500萬噸。
“實際上,湖北煤投與我們算系出同門,只不過當初由于燃料總公司歷史欠賬太多,無力承擔起統一全省煤炭購銷的重任,省政府才另起爐灶組建了湖北煤投。”鄧世茂告訴記者。
當時,喪失了統一資源的湖北燃料總公司開始另尋機遇,與湖北地緣相近的河南平頂山煤業集團(下稱“平煤集團”)適時地出現在該公司的視野中。抬船路港埠擁有優良的基礎設施和豐富的客戶資源,平煤集團則一直想為自己的“兩湖一線”(湖南、湖北、長江沿線)銷售戰略尋找一個合作伙伴,雙方一拍即合,于2006年中期成立了由平煤集團控股的“平鄂煤炭港埠有限公司”。
“其實在平煤集團控股這件事上,湖北省方面是有很多爭議的。”熟知當年合作內情的一位湖北燃料總公司內部人士向記者介紹,“抬船路港埠的地理位置極佳,兼有鐵路支線之便和長江碼頭之利,屬華中地區優良的基礎設施資源。在這種條件下湖北省方面還能讓外人控股,顯示了政府引進大型煤企入鄂建倉的決心。”
“合作的結果,對于平煤而言,是將其銷售基地直接前移了500里,”鄧世茂認為,“對于湖北省而言,則擁有了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便利,在煤炭緊張時刻得以優先滿足本省的需要。”今年節前煤荒時期,鄧世茂就接到了武漢市一位副市長的電話,請他從大局出發支持武漢的電煤供應。
平鄂煤港并非孤例。去年年中時,湖北晉商聯合會就宣布,將聯手山西潞安、晉城礦業等大中型煤炭企業,在武漢陽邏港投資4億元打造一個年吞吐量2000萬噸的華中煤炭物流中心。對此太原煤炭交易市場的相關專家曾分析,我國南方用煤緊張并非是全年的緊張,而是特定的用煤高峰與運力不足的矛盾。在此情況下,選擇重點省市建設煤炭物流基地,就像是建設了一個調節煤炭市場的 “蓄水池”,正常時期可以保障供需平穩,而市場緊張時更能發揮輸血作用,緩解供需矛盾,杜絕價格過快上漲、市場炒作等情況的發生。
鄧世茂則有更大膽的想法。“我們今后的發展方向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方面,平鄂煤港要起到串聯整個煤炭產業鏈的作用。具體來說,公司現在的主要股東包括平煤集團(煤炭供應方)、湖北燃料總公司(煤場倉儲設施方)、 長航鳳凰(行情 股吧)(煤炭運輸方),年內我們計劃增資擴股,武鋼集團(煤炭需求方)已表示了明確的投資興趣。如計劃能實現,平鄂煤港將打通煤炭產業鏈上下游的各個環節,讓參股的供需雙方達到一個最佳的利益平衡點。”
“另一方面,平鄂煤港現在主要的利潤來源還局限在煤炭轉運環節簡單的服務性收費上,今后我們要大力開展配煤業務(即將好煤與壞煤搭配、低硫煤與高硫煤搭配,以滿足不同企業不同層次的需要),通過這一附加值較高的服務,來掌握一定的煤炭定價權,把轉運中心變成真正的市場中心。”鄧世茂對此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