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經過20多年的產業積淀，已有相當的深度和廣度。自從2021年進入新一輪爆發期之后，熱錢涌入。從業者在享受行業盛宴的同時，危機也悄然到來。
前不久，隆基綠能創始人李振國在SNEC第十六屆全球光伏大會上表示：光伏行業已經出現了產能過剩的問題。未來兩到三年內，一半以上的光伏行業制造商可能被迫退出市場。
此番發言，給光伏人傳遞了滿滿的寒意。
可是，光伏行業的產能如李振國所言，真的全面過剩了嗎？
P、N兩重天
2021年，光伏發電實施平價上網，為光伏產業發展按下了快進鍵。國家能源局發布的統計數據顯示，2021年中國新增光伏發電并網裝機容量為54.88GW，2022年更是同比增長58.9%，新增裝機容量達到87.41GW，占全年新能源新增裝機容量的半壁江山。
下游的火熱需求，一時間讓硅片供不應求，價格水漲船高。僅一年多時間，硅片價格漲幅就高達400%。超過30%的行業毛利率，引來大量新玩家扎堆涌入。
迫不及待上馬的產能，主要是用于生產P型單晶硅片。據CPIA統計，全球硅片產能有超90%集中在中國。截止目前，中國企業的硅片產能已經達到1049.5GW。
行業爆發初期的2021年，P型硅片應用最成熟、當時需求量也最大。硅片產線從立項到審批到建設投產，一般在12個月-15個月。因此，從2022年下半年開始，2021年宣告開建的P型產能已陸續建成，隨即形成了產能堰塞湖。據公開信息統計，截止目前國內P型硅片產能已超過800GW。
從需求端看，中國光伏業協會和首創證券預測，2023年全球光伏新增裝機量預計為350GW，國內裝機量將同比增長46%，達到130GW。
由于2022年底，單晶硅片（P型+N型）市場占比已經達到97.5%，并且有進一步擠占多晶硅片的趨勢，不妨假設2023年裝機的單晶硅片占比為97.5%。
若按1:1.25容配比計算，2023年全球光伏產業對單晶硅片的需求為426.6GW，同期中國的需求約為158.4GW。
一邊是超過800GW的P型硅片產能，另一邊2023年全球對硅片的總需求才400GW規模，不到產能一半。供需之間形成了巨大的剪刀差。P型硅片產能過剩的事實已是板上釘釘。
而與之相對的，N型硅片卻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
N型的極限效率、量產效率均高于P型，近兩年N型對P型的替代不斷提速。市場預測2023年N型市場占比將達到25%。
如得出2023年預計全球N型單晶硅片裝機需求量為106.7GW，則中國N型單晶硅片的裝機需求量為39.6GW。
同時，使用N型硅片的TOPCon電池是目前光伏市場的“香餑餑”，因此眾多電池廠商在加碼布局。
據北極星跟蹤統計，截至2023年底，僅14家TOP級電池組件企業，N型電池產能合計就將超過400GW。這一年，TOPCon電池的出貨量將有望達到160GW。
N型硅片現有優質產能不足200GW，下游N型電池片產能迅速擴張，給N型單晶硅片的需求帶來強有力的支撐。
頭部企業N型電池產能情況（單位：GW）
除了P型總產能過剩外，還有不少在行業爆發期涌入的新玩家，在技術方面沒有任何沉淀與實力，無法生產高質量、高良率的產品。這部分“劣質產能”不在少數。
可見，光伏產能的過剩，可以說是結構性的。過剩集中在行業爆發期瘋狂擴產的部分P型產能、原有落后產能以及沒有技術沉淀的新玩家的劣質產能上。
由于P型結構性產能過剩，行業瘋狂內卷，價格戰不斷。
根據安泰科的報價，截至5月29日，P型M10150μm厚度單晶硅片價格，由6.3元人民幣下調至4.36元，降幅達到30.8%。
6月1日，TCL中環也公布大幅下調P型硅片價格的消息，最大降幅達24%。
TCL中環2023年6月1日報價情況
來源：TCL中環官微
老牌龍頭TCL中環敢于大幅度下調P型價格，是因為其早已在N型大量押注。
2022年5月19日，TCL中環推出N型硅片，硅片厚度減薄至130微米。今年3月，根據TCL中環硅片報價顯示，N型硅片已經再度減薄至110微米，并且在價格上低于P型硅片，實現了NP同價。
來源：TCL中環官微
TCL中環在去年12月25日在互動平臺表示，截止2022年底，TCL中環共有合計140GW，其中N型產能約105GW；預計到2023年底，總產能將達到180GW，N型產能將達到140GW。
現階段，已經形成了TCL中環、天合光能、晶科能源、晶澳科技等為首的N型硅片大陣營。據公開信息統計，目前這五家企業的N型硅片產能合計超過140GW。
與天合光能、晶科能源等N型黑馬以及和TCL中環的悄然布局相比，隆基綠能在N型上的動作，顯然慢了好幾拍。
2020年下游需求旺盛，硅片價格水漲船高，隆基綠能享受著P型產能生產帶來的高盈利，加速上馬不少P型產能，據統計，2020年至2022年，隆基綠能新增的建成并投產的P型硅片產能超過了40GW。
2023年1月10日，隆基綠能發布公告稱，將“西咸樂葉年產15GW高效單晶電池項目”變更為“西咸樂葉年產29GW高效單晶電池項目”，電池技術路線為HPBC（復合鈍化背接觸電池），專攻分布式光伏市場。而HPBC電池依然應用的是P型單晶硅片。
2023年6月隆基綠能公告，將在西安經濟技術開發區投資約125億元建設年產20GW單晶硅棒24GW單晶電池及配套項目。雖然隆基方面并未對單晶電池所用技術做具體說明，不過從其2023年1月將西咸樂葉項目進行擴產用于生產HPBC電池來看，此次新建項目，大概率使用的還是HPBC電池技術。
來源：隆基綠能新建項目詳情、隆基綠能公告
同時，雖然隆基一直在研發以N型硅片為原材料的電池片新技術，但是李振國始終強調并貫徹“在找到光伏終極路線前，將謹慎布局產能”，因此對新的電池片技術產業化思慮頗多。此舉也使隆基在N型硅片的產能布局上一直猶豫不決，不敢上量。
預計到2023年底，隆基的N型產能最高才能達到30GW；而此時，隆基的硅片總產能預計將達到190GW，N型占比不到16%。
來源：能源一號
無論從市場情況、競爭格局還是技術趨向看，N型硅片對P型的替代都是勢不可擋，P型產能出清的力度可能超乎市場預期。這對于擁有超100GW的P型產能而N型產能不足30GW的隆基綠能來說，壓力可想而知。
推進行業洗牌
面對產能過剩及隨之而來的產品價格下跌，廠商們慣用的操作是以量補價調節產能。
以量補價，是指以增產降低折舊攤銷，從而降低單位固定成本FC，并同時降低可變成本VC中的單位人工等。即通過增產增銷對沖銷售價格p下降帶來的負面影響。
但是這種方式真的能在光伏產業奏效嗎？
更重要的是，P型龍頭真的能通過調節開工率、緩解或出清過于飽和的P型產能嗎？
此方法的實施，有兩個重要的應用前提：一是行業處于成熟期，產品類型相對固定；二是產品趨于同質化，各廠商之間產品可替代性強。
顯然，這兩個前提，此時的光伏產業都不滿足。
首先，光伏行業目前并非處于成熟期，而是在高速增長之后、又疊加技術更新換代的陣痛洗牌期，產品仍在持續迭代；其次，各硅片廠商之間的產品差異，是其競爭力的重要來源。簡單的以量補價策略，未必能夠奏效。
對頭部企業來說，以量補價的策略效果與開工率基數呈現正相關性，這一條也適用。根據硅業分會周報，2022年年底，頭部企業的P型產能，由于需求降低，開工率一直徘徊在60%左右，處于較低狀態。
在今年四五月份一波回升后，到了五月下旬，多數企業仍計劃在原80%-90%開工率基礎上減產。如開工率基數太低，致使以量換價的效果大打折扣，以量換價的策略將幾近無效。
來源：硅業分會
不過，光伏確實是一個資金密集型行業。按經驗數據，1GW硅片產能需要固定資產投資約4億元，同時需要約3億元的營運資金。
為了保證產品的穩定性，硅片廠和電池片廠一般有穩定的采銷關系，外部廠商一般情況下很難擠進去。
現如今，很多尾部企業面臨著營運資金缺乏或無訂單可產的艱難局面。這些產能和企業，難逃被迅速出清的命運。而手握巨量資金的龍頭，些略得以喘息，并有余力整改糾錯，或重謀布局。
筆者認為，李振國“唱空行業”，或許意在加速淘汰P型落后產能以及綜合能力薄弱的小企業，推進行業洗牌進度；同時，引導客戶訂單進一步向頭部集中，以求緩解頭部P型企業的經營壓力。
當然，新老更替、新陳代謝，這個情況一直都在。
新勢力攪局
行業產能出清時，有大量的公司不斷死去，但也有頗具實力的新星冉冉升起。
這些新對手，并非是前幾年盲目跟風的無能之輩，并且已經在研發、銷售等多環節給龍頭們帶來不小的壓力。雖然暫時還無法顛覆其地位，但它們是分搶龍頭市場蛋糕的勁敵。
比如，剛剛披露招股書、沖擊創業板IPO的高景太陽能，以及近兩年凈利潤暴增88倍的華耀光電。
高景太陽能成立于2019，由珠海國資與IDG資本聯合孵化，股東背景強大。公司董事長總經理徐志群曾任晶科能源控股有限公司副總裁，是深耕光伏產業近30年的老兵，擁有豐厚的產業背景和行業資源。
2022年，成立僅4年的高景太陽能營業收入已超175億元，申報上市前估值達到200億元。公司與愛旭股份（600732.SH）、通威股份（600438.SH）、潤陽股份（300920.SZ）、鈞達股份（002865.SZ）、中潤光能、一道新能源、正泰集團等有深度的業務合作。
高景太陽能合作客戶情況
來源：高景太陽能招股說明書
幾乎與高景太陽能同期成立的華耀光電，近期也向創業板提交了上市申請。
和“出走”晶科能源的資深高管徐志群類似，華耀光電董事長荀建華曾執掌億晶光電14年，同樣在光伏領域擁有多年的運營管理經驗。
億晶光電主要從事光伏電池制備、組件封裝、光伏發電業務，而華耀光電做的是單晶硅棒、單晶硅片的研發、生產和銷售。短短三年多，華耀光電已形成了約11GW單晶硅棒和9GW單晶硅片產能。近兩年營收復合增長率高達494%，凈利潤暴增88倍。
在經歷了爆發式增長后，光伏賽道擁擠不堪，洗牌、出清和重整是必經之路。大量劣后產能將被迫關停，而由于頭部企業持續擴產。出清完成后，頭部的集中度會產生更多變化。
勁敵的出現，在讓頭部企業感到壓力的同時，也會促使頭部企業在技術、產品、服務等方面進一步精進與變革，推動行業更新與發展。
雖然出清過程是痛苦的，但不改行業未來的發展趨勢。新勢力“革舊勢力的命”、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步伐，也從未因此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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