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興旺蹲在村頭小賣店前，懶散地和村民下著象棋。幾個月前在電廠供職的他還是村民們羨慕的對象，現在在家待著的他連一包5元錢的煙都買不起。
下棋之余，他會下意識地抬頭看看不遠處的電廠大煙囪，“還是沒有開工”，這意味著他在未來一段時間的收入將是零。
而姚興旺的老板，浙江天馬熱電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馬熱電)總經理蔣張水的賬面收入已經變為負數。
缺電背后的限電
“雪災過后，很多地方還在拉閘限電，可是我們根本不敢發電。”蔣張水說每發一度電，他就虧損1毛4分錢。
天馬熱電是2004年在浙江紹興馬鞍鎮姚家埠正式建成投產的。作為民營企業浙江天馬實業股份有限公司旗下資產，天馬熱電主要對紹興縣濱海工業園區制藥廠、印染廠、化工廠等300多家工業用戶供應工業制造必不可少的蒸汽。
在天馬熱電面積為200多畝的廠區上，蔣張水投資了將近7億元建成這座熱電廠。雖然是小火電，但由于他們在發電的同時能為企業提供蒸汽，所以屬于節能企業。
“我們廠三年前還是省級節能先進企業，但現在，我們是政府節能減排的打擊目標。”蔣張水頗有些無奈。按照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的節能減排要求，地方裝機容量在5萬千瓦以下的小火電直接被關停，他們這些熱電廠雖然沒有被直接關停，但由于上網電價被調低，他們已經面臨倒閉。
杭州熱電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杭州熱電)董事長余偉民牢騷滿腹。“電煤價格一直在漲，政府卻把我們民營電廠的上網電價調低了，缺電時還鼓勵我們滿負荷發電，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余偉民告訴記者，杭州熱電為中外合資的熱電廠，國外投資方占股50%，在目前不盈利甚至虧損的狀況下，電廠的發電積極性大減，“民營熱電廠沒有滿負荷發電的，只是為了滿足供熱合同才發一部分電。”
蔣張水說政府壓制民營熱電廠的發電積極性，原因復雜。“最重要的肯定是地方政府節能減排的壓力，以及抑制通貨膨脹的原因。”但在他看來，國有電廠與政府深厚的淵源關系，也是他們這些小熱電企業受到擠壓的原因之一。“一定區域內的上網電量是一定的，如果民營電廠多了，國有電廠上網電量就要減少。”
據了解，浙江省一年的上網電量大概為200億千瓦時，民營熱電廠所供電量占到了15%~20%。
熱能的計算
“上面一個文件，下面諸多問題。”一位浙江民營熱電廠老總對記者抱怨，對所有小機組火電廠包括熱電廠采取一刀切的政策，是不了解地區的實際情況。
這位老總所說的“一個文件”，是浙江省物價局在2007年12月份發出的通知：浙江省自2007年12月15日起降低非省統調地方公用燃煤小火電機組上網電價，上網電價統一調整為每千瓦時0.50元。
而這個文件的背景是國家節能減排的目標。“十五”期間，發改革就計劃關停小機組1500萬千瓦。但最終只完成了830萬千瓦。而在“十一五”期間，由于面臨更大的節能減排壓力，發改委加大了關停步伐，計劃到“十一五”末期，關停小火電4000萬~5000萬千瓦。
2007年2月4日，國家發改委公布《關于加快關停小火電機組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意見》規定，“十一五”期間，單機容量5萬千瓦以下的常規火電機組一律關停。
5萬千瓦以下的小火電指的是純發電而不供熱的小型發電機組，熱效率僅為30%。原國家發改委能源研究所所長周大地表示，“十一五”期間，發改委要確保全國關停小火電機組5000萬千瓦以上的機組，至少能夠節省燃煤3000多萬噸。
“全國這么大面積的國土，套一個模式，怎能不出問題？”電機工程學會熱電專委會原秘書長王振銘洞悉其中的弊端，他告訴記者，熱電廠的供熱距離不能超過20公里，距離太長的話，熱蒸汽將變為冷凝氣，反而增加了能耗。
江蘇熱電協會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指出，江蘇、浙江、山東等民營企業發達省份，大量的制藥、化工企業依賴分散在各地的民營熱電廠供應蒸汽，而這些民營熱電廠裝機量幾乎都在5萬千瓦以下，如果按照文件關停的話，東南沿海地區需要熱量的制造工業都要停產。
“哈爾濱、沈陽、北京這樣的大城市可以用大機組熱電廠供熱，但是中小企業密布的江蘇、浙江等省份，多個分布在企業周圍幾公里的小機組熱電廠更加節能。”王振銘說。
據記者了解，杭州熱電目前供應周圍數百家企業的用熱，其中包括杭州藍孔雀化纖公司、民生制藥廠等一批知名企業，“一旦停止供應熱蒸氣，這些企業就無法進行生產。”
與節能減排背道而馳？
浙江省多位民營熱電企業老總說，雖然打著通過市場化節能減排的旗號，但浙江省物價局發出的限制電價的文件并不公平。“國有大電廠和煤炭企業訂有長期的煤炭合同，因此能夠拿到價格相對優惠的電煤。而民營熱電廠的燃煤成本更高，電價卻被限制。”
對于這種抱怨，浙江省物價局商品價格管理處處長儲大成說，浙江省物價局的文件符合國家節能減排政策。“這是省委、省政府的決策。國有大電廠能夠做到的，民營熱電廠為什么不行？”
然而，在眾多專家看來，看似市場化手段的上網限價，最后的結果很有可能與節能減排目標背道而馳。“如果民營熱電廠關門倒閉，而工業企業的用熱不可能中斷，到時候將會出現成千上萬個分散供熱的小鍋爐，造成的污染更嚴重。”一位專家告訴記者，據他估算，中國熱電機組每年在發電與供熱方面至少能減少燃煤6000萬噸標煤。
據王振銘統計，全國2000家熱電企業中，90%均為5萬千瓦以下的機組，在北京、哈爾濱以及太原等北方城市有少數12.5萬千瓦、30萬千瓦的大熱電機組，在南方絕大多數均為5萬千瓦以下熱電機組。
因為有供熱合同，浙江天馬目前還在勉強為客戶企業供熱，“但是每供一噸熱，就虧10元。”蔣張水在咬牙堅持，“至于發電，能少發就少發。”
村民姚興旺還得繼續守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