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嚴重，環保企業苦嘆無用武之地 　　傅寶林，浙江省海寧市寶峰熱電有限公司董事長。3年前，他對這一節能環保項目躊躇滿志，萬萬沒想到，投產還不到一年，公司經營已經難以為繼。 　　寶峰熱電有限公司所在的海寧市許村鎮位于河網密布的杭嘉湖平原，全國聞名的輕紡面料生產基地就建在這里，印染紡織行業是當地支柱產業。 　　由于紡織印染企業在生產過程中需要大量供熱，許村工業園區內企業都自備小噸位的燃煤鍋爐產生熱量供應生產，該工業園區擁有小鍋爐的企業多達82家，小鍋爐110多臺。 　　據浙江省經濟建設規劃院院長周震武了解，這個區域內的供熱小鍋爐年總耗煤量總計12萬噸，鍋爐大多為水膜除塵，脫硫率幾乎為零，而且污染物難于集中處理，帶來嚴重的環境污染。 　　為避免環境進一步惡化和資源浪費，海寧市政府采取的辦法是：委托專業機構對許村工業園區制定《熱力規劃》。這份由浙江省經濟建設規劃院作出的《熱力規劃》，通過科學的區域環境影響評價，建議海寧市政府立即實行區內熱電聯產、集中供熱，淘汰現有小鍋爐，保障工業園區科學、持續發展。 　　2003年4月28日，嘉興市、海寧市16個政府職能部門討論通過了《海寧市許村工業園區熱力規劃》。9月，嘉興市經貿委、浙江省經貿委相繼批準了許村工業園區內集中供熱項目——寶峰熱電聯產項目的建設。按照《熱力規劃》要求，寶峰熱電項目周邊5公里范圍內的所有產生污染的供熱設施都將被淘汰，將由寶峰熱電通過專門管道集中供熱。 　　2004年7月8日，投資2．3億元的寶峰熱電有限公司開工建設，次年6月13日，公司建成投產。按說，區域環境污染這樣嚴重，應是環保企業大展身手的極佳時機，但是，如今的寶峰熱電卻陷入進退兩難、舉步維艱的境地。 　　傅寶林說：“項目建設規模為每小時發電2．1萬千瓦時、供氣150噸，如今每小時只發電1．7萬千瓦時、供氣40噸。供氣的價格一降再降，海寧市物價局當時核定的供氣價格為：每月需求超過5000噸的企業，每噸收費125元；不到5000噸的企業，每噸收費135元。現在無論每月用氣是否超過5000噸，對企業的價格都是每噸125元。即便這樣，有些企業還是不愿意接網；原本計劃可以收取的2600萬元接網費，到現在也一分沒收。” 　　傅寶林說：“如今公司的鍋爐、發電機組等設備有50％閑置在那里。去年公司虧了570萬元，目前每個月要虧50萬元左右，如果再這樣下去，只有破產倒閉這條路可以走，我們再也拖不起了。” 　　一方面是區域環境污染嚴重，另一方面卻是環保企業身陷經營困境，而這一切的主要原因是當地一家重點污染企業——海寧龍洲印染有限公司帶頭抵制《熱力規劃》，拒絕拆除自備鍋爐。 　　抵制環保規劃，污染企業“龍頭”公然叫板 　　浙江省環保局的專家認為，大氣污染往往跟能源利用率低密切相關，通過合理的熱力規劃，能夠達到控制污染和節約能源的雙重效應，海寧市在3年之前制定的這一《熱力規劃》頗具前瞻性。 　　始料不及的是，規劃從批準之日起至今，如同一紙空文，并沒有得以執行。海寧市的重點污染企業同時也是當地規模最大的印染企業海寧龍洲印染有限公司，帶頭對規劃進行了抵制，其他污染企業則跟著效仿，對規劃執行采取“走著瞧”的態度。 　　按照規劃，工業園區內實行熱電聯產以后，其他企業的燃煤小鍋爐必須停止運轉并拆除，所有企業均應及時接網。但到目前為止，海寧市有關部門還沒有出面拆除一臺小鍋爐，企業接網任務也沒有徹底完成。 　　一些印染企業甚至揚言，“不執行這樣的規劃，對國家來說，多消耗點能源，對老百姓來說，多增加點污染，但對企業沒什么影響”。 　　龍洲公司作為園區內污染企業的“龍頭老大”，每年的煤炭消耗量以及固體廢棄物排放量均居區內企業之首。熱力規劃制定3年以來，他們非但沒有執行規劃，拆除鍋爐，反而逐步擴大規模。 　　海寧市環保局一位領導說：“龍洲公司原先向環保部門申報過一臺20噸鍋爐的改造項目，當時我們批了，但同時規定待許村工業園區的熱電聯產項目正式啟動后，必須把這臺小鍋爐拆了。但是，龍洲未批先建，最后卻建成了2臺20噸鍋爐。”這是龍洲違法行為的第一步。 　　進而，龍洲公司利用政府管理部門“各管一段”的弊端，實施第二步行動。經貿局副局長董菊云說，從2004年7月10日起，他們又擅自在鍋爐上安裝了2臺1500千瓦的汽輪發電機組，用來發電。 　　輕易闖過兩關，龍洲實施的第三步更加簡單——合上閘門，撳下電鈕，發電。日前，當地群眾向記者反映，龍洲公司目前已經在脫網發電。嘉興市經貿委主管能源項目的副主任吳海松介紹說，脫網運行，安全隱患很大，一旦鍋爐發生問題，突然跳閘，會引起劇烈爆炸。 　　當記者來到龍洲公司進行采訪時，龍洲公司董事長俞炳良非常爽快地承認了自己走過的“三步”，同時也證實目前已經發電一段時間。他說：“企業的大網用電和自發電，基本各占一半。”俞炳良也表示，他了解脫網運行的危險性。 　　龍洲公司緊挨320國道，周圍是大量民居和熱鬧的市場，相距不過幾十米。一個脫離電網運行的小熱電廠如同一顆巨大的“定時炸彈”。對于這些情況，周邊群眾渾然不覺。 　　龍洲的行為使得與熱力規劃相配套由政府制定的《關停燃煤鍋爐實施方案》同樣成為一紙空文。根據這個《方案》，規劃范圍之內的機關企業必須無條件服從關停計劃，一噸以上的燃煤鍋爐必須在熱電聯產項目正常供熱的同時關停，并且一個月內拆除。 　　目前寶峰熱電聯產項目已經投產將近一年，一些污染排放企業的經營者向傅寶林表示：“如果龍洲的鍋爐拆除，我們立刻就拆。否則憑什么讓我們先拆？” 　　違法項目竟成五部門的“燙手山芋” 　　違法行為如此明目張膽，何不重拳拿下？海寧市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均表示，執法有“難言之隱”。 　　2004年8月，就在龍洲違法發電、供熱項目即將完工之際，海寧市環保、經貿、供電、安監、消防等五大職能部門首次對龍洲進行了聯合執法。隨即，海寧市經貿局向龍洲發出了通知，要求立即停止建設。海寧市環保局發出了《環境違法行為改正通知書》，海寧市供電局則通知龍洲不得擅自發電，否則將采取拉閘停止供電措施。 　　三紙公文發出至今已超過21個月，發文部門再也沒有進行任何處罰或采取糾正龍洲違法行為的措施。龍洲公司在接到通知書后，依然按部就班把違法項目建成，并開始脫網發電。其余參與執法的職能部門在聯合執法行動后，連類似發文制止這樣形式上舉措都沒有采取。 　　三大職能部門似乎也各有理由。海寧市環保局一位領導解釋說，法律規定環保部門可以責令他們停止建設或罰款，我們責令他停止，他不理，我們沒有強制執行權。實際上，對于龍洲的違法行為，環保部門甚至沒有對龍洲進行最低限度的罰款。“罰款能解決問題嗎？”這位領導反問。 　　海寧經貿局和許村鎮政府的做法同樣令人不解。市經貿局一位領導說，龍洲的這個項目沒有經過審批，肯定是個違法項目，但木已成舟，經貿部門可以做到不予審批，但沒有辦法讓項目停下來。 　　與此同時，龍洲公司在違法項目建成后，采取了先建后批的辦法。應龍洲的要求，許村鎮政府竟然向海寧市經貿局遞交了一份自相矛盾的《項目審批報告》，在這份報告的末尾，說明了這一項目不符合產業規劃。海寧市經貿局接到報告后，沒有簽署任何意見，把項目報給嘉興市經貿委，嘉興市經貿委又把報告退回。 　　一個違法項目在審批部門手中如同“燙手的山芋”。嘉興市經貿委一位領導說：“許村鎮一方面說明這個項目違反規劃，一方面還把項目報上來，真不知什么意思。” 　　海寧供電局一位領導表示“龍洲沒有批文，我們不會和他們簽任何協議”，同時聲稱“如果有證據證明他們在擅自發電，我們會干預”。龍洲董事長俞炳良卻告訴記者，他已經向供電部門提出并網的要求，并告訴供電局目前這樣“脫網運行很危險”。 　　據了解，龍洲脫網發電至少已有半年，然而供電和安監部門還沒有采取任何措施消除這一安全隱患。供電部門在聯合執法中曾對龍洲發出“不得擅自發電，否則將采取拉閘停止供電措施”的通知，但在龍洲真的“擅自發電”以后，供電部門卻“缺位失聲”。 　　對于種種奇怪現象，各方面對此事的看法截然相反。一種觀點認為，必須嚴格依法辦事，不符合規劃、沒有經過批準的項目應立即喊停，依法處置；但另一種意見認為，這是市場經濟條件下，雙方企業之間的事情，政府不應該干預。許村鎮黨委書記王記清身處規劃執行和“不同意見”的漩渦中心，他說，處理龍洲的問題，從法律角度而言并不復雜，是非也很明確，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難度很大”。 　　（新華社供本報專稿）